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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间：2007年3月28日
地点：中国美术学院摄影系（杭州象山校区）
采访人：李笑天，本刊记者；王笑宇，本刊实习记者
被访人：薛华克，中国美术学院摄影系主任。著/译有《出色的旅游摄影》、《照片拍摄技巧》、《旅游风光摄影》、《光与影的奥秘》、《藏人》、《天葬》等书籍、画册；“高原人——薛华克摄影展”曾于北京中国美术馆展出。
记者(以下简称记) ：近几年国内高校摄影教育很“ 热” ，很多学校都开设了摄影专业。我们很想了解一下中国美术学院摄影专业的基本情况。
薛华克(以下简称薛) 我恰恰觉得我们的摄影专业需要“降温”了。
中国美术学院(以下简称“国美”)2002年设立摄影专业招收本科生，2004年摄影系并入传媒动画学院迁到占地800亩的象山校区。现在摄影系有教师8人。我参与了摄影系的组建和教学，有时候甚至以校为家，精力上觉得难以应付——虽然总有创作冲动，但又实在没时间去写、去拍、去创作。
中国摄影教育水平比较落后．我到美院的初衷是想做点事情，希望能在为人师表的同时不断充电，深入研究摄影。我认为作为摄影专业教师 应该学习摄影史，了解相关的现当代艺术理论，就是从纵坐标，横坐标两个向度上把握摄影。但是自从来美院后 我发现事与愿违——以前我一年可以写作出版两本书，现在除了带学生，我一直没有精力开始着手写书的计划。
我给第一届（2002级）本科生带了很多课程(63名入校学生中，我只选了第一志愿的来教)，主要侧重商业摄影、产品广告、人像拍摄等，我在技术上对他们要求十分严格。比如学大画幅摄影时，我不准学生后期用电脑修饰 训练他们在拍摄时控制曝光、色温、景深的能力。之后在两周的创意摄影课程里，我才允许他们借助辅助手段完成作品。后来我们的第二届本科生就招了70名学生，这么多学生就没法切实有针对性地进行教学了。所以我希望少招学生，提倡“精英教育”，反对粗制滥造。
我希望是真爰摄影的学生再来报考摄影系(不少学生只是有一些美术基础、怕考不上国美的其他艺术类专业，就想以“摄影系”作为第二，第三志愿进入大学校门)。有学生只是看重“中国美院”这块牌子，对摄影的兴趣始终培养不起来．实际上(你自己不主动学习的话)学校给不了你什么，弄不好四年学完出去，你还是走不上专业的摄影岗位。所以我们摄影系计划从2007年开始只招第一志愿报我们专业的学生，招25人，一个班。从2007年下学期开始实施工作室制度，结合学校调控和学生个人选择，让他们分别进入到第一。第二和薛华克工作室学习。这三个工作室在商业，
艺术摄影上侧重不同，可以对学生进行方向明确的培养。作为学生，不能把学习课程当作走过场．只是完成作业是不够的，还要有积极的状态，自觉地去进行一些自主的创作：作为老师，我们首先要教给学生生存的技能。
记：中国美院摄影系有硕士点吗？
薛：我们已经招了3个年级的硕士生，不过除了个别保送生，我们还没有招到自己的本科毕业生——英语、政治考试就筛掉2／3报考的。往往是其他学校、其他专业的学生考进来，硕士研究生入学第一年只能从恶补摄影基础开始。现在我主要负责硕士研究生的教学，先和学生研究商量，确定各自的研究选题。再开始深入研究。对于本科教育，从教学大纲的实施，不同教师的具体教授方式上都很难把握，所以我希望少招生，能在课下和学生多沟通。
记．摄影系的硬件设备怎么样，
薛：这几年我们的教学环境不断改善 今年还将投入210万元购买设备，建立浙江省内最专业的输出工作室，配备都是按最高标准来的．包括Epson9800打印机、艺卓显示器等等，所以下半年后硬件上就足够好了．其实在我看来，4000万像素和1600万像素的数码后背从教学效果上讲并没有太大差别，但价位相差巨大。高端的设备，一方面是用于教师做科研，或者只是被一些学校用来表明自己的身价。 [FS:PAGE]
记：您对学生有没有黑白暗房技术的要求？
薛：绘画上 黑白素描、速写是不成熟的作品；国画是黑白的 但这个黑白和摄影的黑白也完全是两码事。从摄影语言上来说，黑白作品首当其冲，往往是越专业才越以黑白形式出现．现在电脑时代的欣赏标准也是在银盐时代就建立起来的，看一个打印机好不好也还是要以它打印黑白片的效果来判断．但是因为是数码时代了，排课也不能因为我喜欢黑白制作就排这一门． 目前在教学(课程)上，我们对学生掌握黑白照片制作不作要求。
记：就是说摄影系目前的课程设置、师资甚至生源，都和您当初的想象有比较大的差距？
薛： 在这样的体制下我们所能做的调整就只有缩小(而不是扩大)招生规模 (以便教师对学生有可能进行更多的一对一的指导)。
记： 第一届（2002级）本科毕业生的去向怎样？
薛：47个学生里．大约有1／3去做商业摄影(不包括给人打下手的)，多是在校时专业学得好的学生。其余的一部分家境比较好的考研究生或者出国了，还有一些从事和摄影有关的工作 进企业做策划。或者进入报刊社工作。
记：没有直接去搞“艺术”的？
薛：我觉得摄影教育，对学生比较负责任的做法是“培养能够胜任商业摄影工作的摄影艺术家”，这也是我们招生时就确定的目标。学生毕业后要能养活自己，光靠“中国美院”的牌子是不行的。本科教育只是给学生把摄影的方方面面“过一遍”，很多课在几周之内教学就结束了（比如人像摄影课程只有4周时间），想要深入掌握摄影的知识和能力。必须多和老师进行课下沟通，有意识地去做些创作。
有些学生连作业也不好好完成，我是不会鼓励他们去学摄影的，我也曾经劝家长，不要让他们没有摄影天分的学生来读摄影的研究生。我希望是真的热爰摄影再来学它，这样才能把摄影语言作为一门独立的艺术语言去研究，保持创作的状态并不断学习。这么多年走下来，我知道摄影的路太难走。赵丹（1915-1980，演员，曾主演《十字街头》、《马路天使》、《林则徐》、《烈火中永生》等电影）在《地狱之门》一书里说，艺术之门进去之后可能是条魔鬼的路。我做过很多事，直到40多岁才决定专攻摄影。人的精力有限，有可能到了五六十岁，一回头，不成功就已经输了一生。一个男人一生中只能做成一件事。所以我希望学生是因为喜欢摄影而来，这样才会自觉自愿地学习，创作，即使最后输了也无怨无悔。一味地“煽动”学生学摄影。其实是不负责任的。
对第一届本科学生，我只鼓励一个人(徐白云)学摄影。因为他有艺术天分，有创造性思维。但是他后来没有去我推荐的摄影棚，而是选择了自己做，这也体现了他在摄影上的自信。他们毕业分配的时候浙江大学出版社来要人，是要完成一个国家投资的项目《宋画全集》，在全世界范围内征集宋代的画，找人进行翻拍。我推荐一个学生去了，他也曾经到日本的博物馆试拍，用8x10的胶片相机拍画，技术上完全过关。
要想做摄影，我认为聪明的办法是趁年轻多赚钱。经济上没有后顾主忧了。才能专心于自己的摄影艺术创作。记：在为了生存进行拍摄时，怎样才能在服务对象的要求和个人风格之间求得孚衡？
薛：我鼓励学生在校期间多参加一些摄影比赛，可能评委、题材你都不喜欢，但可能奖金 荣誉很诱人，而这些可以扩大年轻人在行业内的影响力。在思维上，同样也应该把商业摄影和个人创作分开考虑。前者是为了赚钱，而后者是为了艺术、为了感动。为了感受创作终于成功后。别人无法领会的幸福感。我拍过不少商业题材的片子(比如“汉博国际”最大的女装工厂)，拍完自己都不用等片子冲出来就知道一定能过（达到企业的拍摄要求），就把胶片交企业了自己也不留——因为那不是我的兴趣所在，而只是一种生存手段。 [FS:PAGE]
记：能不能介绍一下您的经历？
薛：受做军医的父亲影响，我从小就喜欢摄影。后来因为是学化学分析的，还当过检验员，在商检局做过摄影 摄像工作 自己学会了彩色反转片；中洗。上世纪80年代，单位就给我的暗房装了空调。本来可以一直工作到退休，但我觉得那工作太轻松，几次想离开．后来1990年我到西南西北地区拍立体风光片，喜欢上了新疆、西藏，有机会加入摄影家协会，之后我就辞职，凭稿费去生活和创作。90年代中期我受邀到杭州大学(现在的浙江大学)。在中文系影视，戏曲编剧专业教过学生摄影、摄像。
我兴趣爱好很多，钓鱼、养花、装修的泥瓦工和木匠活儿、水电我都会，所以我是不会失业的。摄影人首先是一个匠人，仔细才能做好。而我因为太爰摄影所以离不开它。
记：能否介绍一下您在摄影上的得意之作？
薛：我一生中到现在也还没有真正的得意之作．总觉得有欠缺。有进步空间（即使是拍了十几年、投入很大的西藏题材也一样），但又没有机会和比我高的顶级高手过招，所以我必须学着自我批判。我还没有到达事业巅峰，所以还会继续往前走。
记：在中国美术学院的氛围下，有美术功底、经过艺术类考试的摄影系学生．他们在创作上有没有受到绘画传统的影响？
薛：我很少看到绘画对他们的影响。现在的学生思想都比较独立，但只有第一届一些学生的毕业作品比较成熟。达到了我的要求。
记：您的要求是指什么？
薛：第一点也是最重要的，是作品要形式和内容统一，形式非常重要。但要服务于内容。我的摄影作品在后期也会用到数字手段——人类发明的科技手段，不利用很可惜；但是应用数字技术要首先搞清自己的创作目的。创作多样化是可以的，但是不能“玩花了”就是说对于数字技术制作的作品，要有自己的评判标准。第二点就是要反映出自己的专业实力，影像素质是其中非常重要的一个因素。
其他的，在人生阅历、文化积累方面的要求，学生阶段还不能提得太高。要形成自己的风格，还要在漫长的人生里不断进行自我教育。
记： 国美象山校区乃至江浙一带都风景如画，学生有没有对风光摄影格外用心？
薛：有学生拍过“西湖雨”专题，也有拍过黄昏风光的。江南风光好看不好拍，要拍出带有感情色彩的，妙极的场景并不容易。
记：学生在校期间有没有外出实践的机会？
薛：今年我还打算带两个班60多个学生到山西晋城下乡，把他们放在一个村里，分成四组分别住在老乡家——我总是把自己搞得很累：开着越野车来回跑，等看到他们各自都拍得有一定深度了，再让他们“换班”……吴家林(云南摄影师)入选法国“黑皮书”(世界摄影大师代表作丛书)，凭借的就是他拍摄的人文作品（《中国边陲》）。每年我都要让学生以上海为选题进行拍摄，一个刚学摄影1个月的学生在火车站拍摄的赶火车的人的作品，后来被外国摄影师看中。买走，说：“这就是我所见的中国”。最伟大摄影家的不是风光摄影家，而是关注人类自身命运关注人的生存状态，记录文明进程的报道摄影家，这也是我带学生去晋城采风的一个原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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